引言
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PitNETs），曾被称为垂体腺瘤，是一类起源于垂体腺体的良性肿瘤。尽管多数患者通过手术或药物治疗能有效控制肿瘤并恢复内分泌功能，但许多人仍面临持续的认知功能障碍和情绪调节异常，严重影响生活质量。这些精神心理层面的挑战，往往被忽视，却对患者的康复和日常适应能力构成巨大障碍。本文旨在深入探讨不同类型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如泌乳素腺瘤、生长激素腺瘤、促肾上腺皮质激素腺瘤和无功能型PitNET）患者所面临的认知与情绪困扰，分析其病理机制，并介绍当前临床上用于评估和干预这些问题的策略，以期为患者及家属提供全面的抗癌资讯与支持。
1 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与精神心理异常
1.1 泌乳素腺瘤：认知与情绪的双重挑战
泌乳素腺瘤（Prolactinoma）患者常因高泌乳素血症导致下丘脑-垂体-性腺轴功能紊乱，除了典型的生殖内分泌症状外，还可能出现显著的认知功能障碍和情绪调节异常。研究发现，过高的泌乳素水平可能通过影响多巴胺能通路，导致大脑前额叶和边缘系统结构重塑，进而引发记忆力、注意力和执行功能下降。例如，有研究证实治疗前泌乳素水平过高与认知能力下降直接相关，特别是言语记忆和执行功能。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泌乳素水平恢复正常，部分患者的执行功能障碍仍可能持续，提示神经损伤可能具有不可逆性。
在泌乳素腺瘤的药物治疗中，多巴胺激动剂（Dopamine Agonists, DAs），如卡麦角林和溴隐亭，是常用的一线选择。然而，长期使用DAs需警惕可能诱发的冲动控制障碍（ICDs），如病理性赌博或强迫性消费。这些不良反应可能与伏隔核D3受体过度激活有关，通常在减量或停药后可缓解。因此，临床上需密切监测患者的认知和情绪变化，并适时调整药物剂量（如卡麦角林周剂量≤2.0 mg）或考虑手术干预，以规避风险。
此外，泌乳素腺瘤患者在治疗前后也常伴有不同程度的情绪调节异常，如焦虑、冷漠和抑郁。高泌乳素水平与性腺功能减退、疲劳、睡眠问题等生理困扰密切相关，这些都可能加剧情绪问题。早期干预和治疗泌乳素水平异常至关重要。尽管手术和药物治疗能部分缓解情绪异常，但患者仍需持续关注泌乳素水平波动，以避免复发或加重困扰。
综上所述，泌乳素腺瘤患者生活质量下降是疾病本身病理生理机制（激素过量分泌、肿瘤占位）和药物不良反应（DAs相关精神影响）共同作用的结果。对于接受治疗的患者，定期随访泌乳素水平、垂体MRI检查以及情绪评估至关重要，以便根据患者的认知或情绪变化及时调整治疗方案。
1.2 垂体生长激素腺瘤（肢端肥大症）：身心健康的隐形负担
垂体生长激素腺瘤在成人期表现为肢端肥大症，青少年期则为巨人症。流行病学调查显示，未经治疗的肢端肥大症患者中，认知功能障碍的发生率高达33%，主要表现为记忆编码障碍和注意力缺陷。长期高水平的生长激素（GH）和胰岛素样因子-1（IGF-1）可能导致前额叶皮质活性降低，额叶执行功能受损，并改变皮质-白质微结构完整性，进而引发持续注意力受损、工作记忆能力下降及执行功能障碍。
肢端肥大症患者的情绪调节异常具有多因素致病特征。约80%的患者存在焦虑，30%合并抑郁，这与颌面畸形导致的外观改变密切相关。即使生化指标恢复正常，部分患者的抑郁和愤怒情绪仍可能持续，这可能与术前长期高水平GH/IGF-1对前额叶-中颞叶皮质的神经生理完整性造成损害有关。此外，术后残留症状（如疲劳、认知功能障碍）与治疗预期的落差，以及颌面部改变，都可能增加抑郁障碍的风险。这表明，单纯手术并不能完全缓解认知功能障碍和情绪调节异常，药物治疗在缓解激素过量分泌造成的不可逆损伤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因此，肢端肥大症患者生活质量下降与持续的认知功能障碍（记忆力、注意力）及情绪调节异常（焦虑、抑郁）密切相关。临床医生在治疗肿瘤的同时，应高度重视患者的躯体负荷和心理社会适应能力。
1.3 垂体促肾上腺皮质激素腺瘤（库欣病）：高皮质醇的深远影响
由垂体促肾上腺皮质激素腺瘤引发的库欣病患者，约三分之二在术前就已出现认知功能障碍，其中记忆力损害尤为突出，并累及注意力、逻辑推理及视觉空间能力。过量分泌的皮质醇可导致前扣带回萎缩、额叶皮层变薄及海马体体积缩小等不可逆的神经元结构损伤。即使治疗后生化指标恢复正常，这些改变也仅能部分逆转，患者仍可能遗留记忆力下降、执行决策障碍及心理社会功能受损等问题。因此，建议对库欣病患者采取整合神经认知康复、心理干预和社会支持在内的综合管理模式，以改善其神经心理预后。
库欣病患者的情绪调节异常高发且复杂：约80%的患者存在心理障碍（如情绪不稳、社交恐惧），77%合并精神疾病，其中50%~80%为抑郁症，严重者甚至进展为双相情感障碍。慢性高皮质醇血症可直接加剧术后患者的焦虑/抑郁水平。即使“治愈”后，低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DNF）与高唾液可的松（SalE）水平仍可协同预测情感障碍的残留，提示下丘脑—垂体—肾上腺（HPA）轴失衡与神经可塑性受损的交互作用。此外，促肾上腺皮质激素释放因子（CRF）通过激活CRF受体信号通路，也会增强焦虑应激反应并诱导抑郁样行为。可见，库欣病患者的情绪调节异常以焦虑抑郁为主，需通过激素调控来阻断精神共病的慢性化进程。
库欣病患者生活质量下降呈现多维度损害：躯体合并症增加生理负担，以及促肾上腺皮质激素过度分泌介导的认知功能障碍和情绪调节异常。即使生化缓解，这些损伤仍可能存在，需要代谢调控联合神经认知康复的综合方案来改善预后。
1.4 无功能型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占位效应与心理困扰
无功能型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患者的精神心理损害具有多重特征。在认知功能障碍方面，30%~40%的患者存在思维敏捷性降低、言语记忆力减退及执行功能缺陷，这可能与肿瘤对下丘脑—垂体轴的间接损伤有关。在情绪调节障碍方面，疾病的慢性化以及“脑瘤”带来的心理压力常诱发焦虑、低自尊及抑郁，这些症状的发生率随垂体功能减退（如睡眠紊乱、疲乏）加重而上升。此外，肿瘤的占位效应引发的慢性头痛和视觉障碍也显著降低了患者的生活质量。
术后神经心理学评估显示，患者的记忆力、执行功能和焦虑情绪显著改善，这证明认知功能障碍可能与肿瘤对邻近脑组织的压迫有关。然而，即使占位效应缓解，前颅底症状（如味觉/嗅觉异常、溢泪）及复发风险仍持续损害患者的生活质量。因此，无功能型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患者的精神心理异常由结构性压迫和疾病认知偏差共同驱动，需要通过精准手术减压和心理社会支持实现全周期管理，以提高生活质量。
总而言之，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患者普遍存在精神心理异常。认知功能障碍主要表现为记忆力、注意力和执行功能下降，其中库欣病患者受损最为明显；情绪调节异常则以焦虑和抑郁最为常见，尤其在库欣病和肢端肥大症患者中更为突出。尽管手术联合药物治疗可提高生活质量，但由于残留的躯体和心理损伤、不可逆的神经损伤以及伴随的认知功能障碍和情绪调节异常，这些都可能导致患者的人格和行为改变。即使库欣病和肢端肥大症患者成功接受了治疗，其生活质量仍未达到正常人群水平；相比之下，泌乳素腺瘤和无功能型PitNET患者的生活质量改善较为明显。
Tab.1 Comparison of pituitary neuroendocrine tumors (PitNETs) with cognitive impairments and emotional disorders表1 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PitNETs）并发认知障碍和情绪异常对比表
2 精神心理评估工具：全面了解患者状态
为全面了解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患者的精神心理状态，临床上常采用一系列评估工具。针对认知功能障碍，常用的评估包括韦氏成人智力测试-IV（WAIS-IV）、韦氏成人记忆量表、蒙特利尔认知评估（MoCA）以及注意力与执行功能测试。对于接受多巴胺激动剂（DAs）治疗后需筛查冲动控制障碍（ICDs）的患者，则常使用帕金森冲动强迫症问卷（QUIP-S）和Barratt冲动量表（BIS-11）。
在情绪和心理状态评估方面，通常采用简易精神状态检查（MMSE）、抑郁自评量表、焦虑自评量表及医院焦虑和抑郁量表（HADS）。此外，生活质量的评估工具包括肢端肥大症生活质量问卷（AcroQoL）、库欣病生活质量问卷（CushingQoL）、简式36项健康调查（SF-36）、简式12项健康调查（SF-12）和35项前颅底问卷（ASBQ-35）。研究表明，联合使用通用问卷和疾病特异性问卷能提高评估的敏感性和特异性，从而更有效地指导临床干预并显著改善预后。
3 综合干预措施：提升患者生活质量
对于合并神经心理功能障碍的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患者，治疗方案应是多维度的，不仅包括手术、放射和药物治疗，还应纳入心理干预及生活方式调整。
在手术和放疗方面，内镜下经鼻蝶窦入路手术作为功能型肿瘤（泌乳素腺瘤除外）的一线治疗，因其创伤小、不良反应少，且能有效改善认知障碍及情绪异常，已在临床中广泛应用。相较于传统开颅手术，经鼻蝶窦入路手术患者术后生活质量通常更高。对于无功能型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可考虑内镜手术联合认知康复。此外，立体定向放疗可用于控制侵袭性肿瘤，但需警惕可能引发的脑区及脑血管损伤。
药物治疗主要通过激素替代来纠正内分泌失衡（如皮质醇、甲状腺激素），以及使用精神类药物（如SSRIs/SNRIs）来缓解抑郁或焦虑。对于泌乳素腺瘤患者，多巴胺激动剂（如卡麦哥林或溴隐亭）是一线治疗选择；然而，若出现冲动控制障碍（ICDs），则需根据情况调整DAs剂量，或考虑手术治疗，或给予必要的临床心理干预。
心理干预，如认知行为疗法和正念疗法，旨在帮助患者调适心态，应对疾病压力。认知行为疗法已被证实可减少肢端肥大症患者的长期疾病负担并提高生活质量。正念疗法通过纠正消极认知行为、专注于当下和接纳自我，可降低心理应激，改善术后生活质量、情绪、睡眠、疼痛和生活满意度。
此外，适度的体育锻炼、规律的睡眠作息和健康的饮食（如地中海饮食）也能显著提升患者的精神心理状态，减轻焦虑抑郁，并维持认知功能稳定。了解这些干预措施及其对患者生活质量的影响，有助于临床工作者为患者提供更全面的指导和建议。
4 挑战与展望
尽管在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患者精神心理异常的研究方面已取得一定进展，但仍面临诸多挑战，如神经心理评估工具的标准化和干预措施的个体化优化。未来的研究应更深入地揭示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对患者精神心理异常的具体影响机制，并研发更客观精准的生活质量评估工具（如借助人工智能和量化影像学技术）。同时，应采用生物－心理－社会综合干预策略，以期全面改善患者的预后，使其身心恢复正常。跨学科合作在此过程中至关重要，神经内科、神经外科、内分泌科及心理科等多学科协作，将有助于实现临床有效评估和优化护理，最终显著提升垂体神经内分泌肿瘤患者的生活质量。
